第十七章 芝麻糖包芥菜油墩子(1 / 1)

漕船过了汴河闸口,水面忽然宽得像铺开的锦缎,两岸的柳丝垂到水里,绿得晃眼。

戚萝正给竹篮里的香菇喷水,就听船头传来惊呼:“到汴京了!那不是虹桥吗?”

她凑到舱窗边,远远望见座飞虹似的木桥横跨河面,桥上挤满了人。

挑担的、推车的、说书的,连桥栏边都扒着看热闹的孩童,声浪顺着水风飘过来,比洪泽湖上的浪头还热闹。

“这桥真阔气!”

王婶凑过来,手里还攥着给孙子织到一半的虎头鞋。

“听说桥上能跑马车,两边全是铺子,卖啥的都有。”

旁边摇橹的老船工接话:“何止虹桥?往前去,朱雀门、州桥、相国寺,哪处不比咱楚州热闹十倍?

就说那州桥夜市,从天黑卖到天亮,煎炒烹炸的香味能飘半条街,说书的能从唐玄奘取经讲到杨家将,听三天都不重样。”

戚萝听得眼亮,指尖无意识地敲着窗沿:“那做吃食的,在哪处落脚好?”

“要说吃食,还得是金陵桥附近。”

老船工橹杆一摆,水花溅起老高。

“那片住的多是寻常百姓,早市晚市连轴转,你做的素酱卷、糯米烧麦,定能卖得俏。离码头也近,卸货的、赶路的,都爱往那儿钻。”

正说着,宋修的小厮阿呆提着食盒走过,听见这话,脚步顿了顿。

“戚姑娘要在汴京落脚?我家公子说,南薰门内有处宅子空着,带小厨房,离大相国寺近,要不……”

“多谢好意,”戚萝笑着摆手,“我还是想先在市井里看看,住得踏实。”

她心里有数,宋修那样的富贵人家,住处定是讲究。

可她要做的是市井吃食,离着烟火气远了,反倒不趁手。

况且欠人情总归不好。

船靠岸时,码头上的脚夫比过江之鲫还密,扛着货箱的号子声震得人耳朵发麻。

戚萝雇了个老汉推车,把竹箱、炊具一股脑往上堆,铜板递过去时,老汉笑得见牙不见眼。

“姑娘是去金陵桥?那我熟!昨儿还送个卖花的阿婆去那边,巷子里的万龄菊都开了,香得很。”

车轮碾过青石板,咯噔咯噔响。

出了码头,街面突然宽得不像话。

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,绸缎铺的幌子绣着金线,酒楼的门帘上坠着银铃。

连挑担子的货郎都比别处体面,吆喝声都带着点抑扬顿挫。

“这就是汴京啊……”

戚萝掀开车帘一角,看傻了眼。

路边有穿绿袍的小吏骑着马飞驰而过,鞍鞯上的铜铃叮当作响。

茶坊里坐满了人,有的摇着折扇听书,有的低头啜茶,连跑堂的都穿着干净的青布衫,动作麻利得像在跳舞。

到了金陵桥,老汉指着巷口的门楼:“姑娘瞧,那就是三圣巷,里面住的多是手艺人,有磨剪刀的张师傅,做木梳的李娘子,都好相与。”

巷子里果然热闹,青石板路被踩得油亮,墙根下有老娘们坐着择菜,见来了生面孔,都抬眼打量。

戚萝刚把东西卸在墙根,就有个挎着竹篮的妇人走过来,鬓边插着朵新摘的木香:“姑娘是新来的?租房住?”

“是呢,”戚萝福了福身,“不知这附近可有合适的屋子?带个小厨房就成。”

“巧了。”

妇人拍着大腿笑。

“我家隔壁王屠户的闲房刚腾出来,小院带间耳房,厨房虽小,灶台却新,上个月刚垒的。

他今早还跟我念叨,说想租给个干净利落的,别糟蹋了他那口好铁锅。”

跟着妇人往巷里走,果然见着处小院,门楣上还挂着串干辣椒,红得喜庆。

王屠户是个红脸膛的汉子,正蹲在院里劈柴,见了人,斧头往地上一拄。

“租金每月三十五文,押一付三,屋里的家什你随便用,就是别给我弄破了。

那口铁锅,是我托人从相州捎来的,厚得很,熬汤最香。”

戚萝进屋看了看,耳房虽小,却窗明几净,厨房的灶台擦得锃亮,铁锅果然厚实,锅底还带着点没烧尽的炭黑。

她当即点头:“成,就这屋了。”

付了钱,王屠户咧着嘴把钥匙塞给她:“缺啥就跟我说,别客气。对了,往前拐两条街就是早市,菜新鲜还不贵,后晌有挑担子卖河鲜的,都是汴河里刚捞的,活蹦乱跳的。”

收拾到日头偏西,戚萝才歇下来,坐在门槛上啃着干粮,看巷子里的孩童追逐打闹。

卖糖人的挑着担子走过,竹签上的孙悟空、猪八戒做得活灵活现,引得孩子们围着转圈。

隔壁的李娘子端着碗绿豆汤过来,碗沿还冒着热气:“姑娘尝尝?刚熬的,加了点冰糖,解解暑气。”

戚萝接过来,绿豆熬得沙软,甜丝丝的正好。

“听王屠户说,姑娘是做吃食的?”

李娘子挨着她坐下,手里还纳着鞋底。

“打算卖啥?咱这巷口虽热闹,可租金也不便宜,得选个俏利的营生。”

“想先做点芝麻糖包、荠菜油墩子试试水,”戚萝舀着绿豆汤,“再煮点酸梅甘草水,解渴。”

李娘子眼睛一亮:“这主意好!昨儿我去州桥,见那边卖油墩子的排老长队,就是贵了点,两文钱一个。你若做得外酥里嫩,定能留住回头客。”

正说着,巷口传来货郎的吆喝:“新摘的杏儿——甜得很!不甜不要钱!”

戚萝起身要去买,李娘子一把拉住她:“别买他的,贵!等会儿张屠户家的小子从果园回来,捎的杏儿又大又甜,还便宜,我帮你留二斤。”

她看着李娘子熟稔地跟路过的邻居打招呼,心里忽然踏实下来。

夜色渐浓,巷子里亮起了灯笼,昏黄的光落在青石板上,映得各色花的影子摇摇晃晃。

王屠户拎着壶酒从外面回来,见戚萝还在收拾,喊道:“姑娘,明早跟我去早市?我认得个磨芝麻的老汉,他的芝麻磨得细,还能赊账!”

戚萝笑着应道:“好啊,那可多谢王大哥了。”

夜色刚漫过巷口的树梢,王屠户的酒壶还没搁稳,巷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

有个穿短打的汉子撞开半掩的院门,裤脚沾着泥,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。

“王屠户!借你家灶台用用!我家娘子生了,接生婆说要烧热水,可我家柴火湿得点不着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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